伶姬因果觀-1384-【分享】【蕃仔麻糬】~母親的夢之一：轉角花園

2011/03/31 09:53:57 暱稱：小鳳老師活躍度：544 加入日：2010/11/15

【分享】【蕃仔麻糬】~母親的夢之一：轉角花園

過年前(100年)，母親(86歲)又被送回署立台東醫院。身心科的孔醫師仍秉著：年老的母親往返玉里與台東之間，主要是讓家屬能多和病人接觸，以解相思之愁…

上午接近十點，當母親看到我，眼眶裡的珠子矇矇暈暈地，像霧般的眼球裡，我察覺到濕潤的小滾珠，它們輕輕地、緩緩地、柔柔地，由眼角像慢動作影片般優雅地滑落下來…我拿起手帕抹去停歇在母親顴骨邊的淚珠。

母親用顫抖的下唇，含著模糊不清的話語，舌頭僵硬喃喃地說：「我夢見我爸爸、媽媽…我們一起吃麻糬，她親手做給我吃的，好好吃…【我好快樂啊】…(用日本語)」我接著問：「還有夢到誰呀？」母親微微地露出歡笑說：「我還有夢見妳爸爸喔！他上半身打赤膊，好好笑喔！」我摸摸她的額頭說：「我知道！妳看到的是夏天的爸爸！那時候大部份家裡都沒有冷氣，當然會打赤膊囉…」

母親拉拉我的衣角刻意小聲地說：「小鳳！我想吃麻糬，我媽媽在南澳做的蕃仔麻糬喔…」雖然是八十六歲的老人，此時就像兩、三歲的孩子般，稚氣地吵著要糖吃。護士小姐一聽，嚇得直嚷嚷：「不行不行！醫生說阿嬤只能吃流質的食物，小心噎到，會斷氣喔！」母親無力的瞪護士小姐一眼，仍用含糊的話語重覆哀求著：「我什麼都可以吃喔！肉包、麥當勞、糖果、還有南澳山上小時候常吃的麻糬…妳買給我吃嘛…」

小時候，我是唯一在南澳(泰雅族部落)被奶媽及外婆帶大的的小孩。

記得在南澳的一條崎嶇的小路，印象中，我常一人坐在大石頭上(母親到南澳鎮裡學燙髮技術，把我放在家裡與外婆一起)，等待著一身泰雅族傳統服飾，頭上有包條狀帶，臉上刺著兩撇，像打勾似的圖型，那是外婆的兩片頰…藍色背後總是背著好大的竹簍，裡面放著剛自溪邊撿到的肥蝸牛；有時是一推天然野菜；當然好運的話，外婆也能抓些新鮮可口的山老鼠或分到一些族人分享的小山羊肉…

外婆一進門(茅草加上土質參蓋的房子)，把簍子裡的蝸牛全倒在大鍋子上開始用菜刀將蝸牛殼剁碎，再把肉取出來，用一種白色的粉狀液體抓在外婆的雙手，揉呀揉的，我也會跟著外婆的動作，就像在玩玩具一般。接下來外婆會用好多紅通通的辣椒及特粗的老薑剁細後，與肥大的蝸牛一起炒…這是我有記憶開始，每天在山上與外婆的主食。

另外一種就是麻糬了，原住民的作法與平地人不同，平地人較聰明有創意，所以會有許多變化和創新吃法；而原住民的糯米酒和麻糬都是不加肉，只吃純傳統口味，我不喜歡吃，所以蝸牛是我的主食。

那時候是民國四十七、八年(我四十五年生)，日本人統治時，就將泰雅族很有系統的劃分七個部落，母親的部落正好是南澳鎮裡上坡的地方，現在有國小、國中、及高中學校，雖都是茅草夾石的屋子，卻顯得有秩序…外公在我六、七歲時因肺病過世，(原住民以前大部分都是此死因)我變成外婆夏天，最盼望到山上陪她的小跟班了。

讓我難以忘懷的，外婆常禁不起我吵鬧，只好把我丟到簍子裡，背著我到山裡尋找野菜及到田裡採些玉米啦！摘些水果啦…我也會幫忙外婆在田裡來回巡查，看看哪一種果菜可以摘了；外婆狠愛唱歌，只要一哼，歌聲縈繞在整個山谷，久久未停…

如今，母親一直夢見她兒時情景，且都是已過往的親人…突然母親又問：「小鳳！如果我跟他們一樣斷氣了，我會去哪裡？」我輕輕地握著母親的手說：「喔！每個人的身體到最後都要燒掉，這只是軀殼而已，真正的是自己靈魂，妳的靈魂會到很棒的地方，到時候妳就知道了，不用怕…我會幫妳打理好的，就像爸爸一樣，妳會信任我嗎？」母親輕輕地微笑的點頭。

當我轉身要離去時，母親又喃喃地說：「不要忘了拿我媽媽作的麻糬給我吃喔 …」